第 139 章-《逞骄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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潘彪的部下往日连操练都松松垮垮,现在突然要干这种活,累死累活不算,还不能偷懒,边上就有端着枪的士兵盯着,个个全都叫苦不迭。
当天晚上,好不容易终于轮到休息了,潘彪手下一个名叫蒋青的连长听口音,将一个看管的军官拉到一旁,道是老乡,脱下脚上的一只破烂鞋子,抠了半天,抠出来两个银元,让帮忙去弄点大烟,说实在受不了了。
现在林林总总的各种军队里,像潘彪部下那样几乎全员染烟,固然少见,但有人随身带点大烟,那是常事,无法禁绝。就算不是烟瘾,万一挂了彩,也能止痛救命。
这军官名叫柯六,大家都是为了混口饭吃,这才跑来当兵,既是同乡,又有好处可拿,柯六便去同伴那里弄了块大烟给他。
蒋青抽了两口,问他要不要。柯六摇头,蒋青就和他闲聊,问白天到的那节火车皮里装了什么,死沉死沉的。
那节火车皮里的物资,全部用巨大的木头箱子装着,外面箍了铁皮,码放得整整齐齐,运送的时候,崔兴发亲自监管,十个民夫就有一支枪顶着,戒备森严。
柯六随口说了一句,正要走,忽然听到蒋青道:“听说光这炮弹,一发就要五十个银元!陆大帅可真是有钱!这一天打个几百发,那就是上万块钱!能买多少田地,娶多少婆姨!妈的,天上飞的不是炮弹,全是田地和婆姨啊!兄弟你替他卖命,想必钱是少不了的,吃香喝辣。不像我,就刚才那俩钱,还是牙缝里攒下来的,我给藏在鞋底里了。昨天是脚底太硌,这才跑不快,结果被抓,弄到这里来干苦力。真他妈的晦气!”
蒋青骂骂咧咧。
柯六所在的后勤部队在军队的体系里地位最低。地位低,相应的军饷就低。
打仗的时候,前线部队可以每月发十个,如果打了胜仗,运气好,还有额外奖赏。但他们就没了,每月只有死的七个银元,这还不算,拖欠也拖得最厉害。
他已经连着半年没拿够饷银了,此刻见蒋青羡慕自己,看了眼远处车站方向的火车皮,顿时气不打一处来,呸了一声:“狗屁吃香喝辣!都半年没钱拿了!”说完,又想到他刚才说的炮弹价钱,一发就抵得上自己差不多一年的军饷,心里愈发不满。
既是同乡,也就有了天然的亲近之感,于是忍不住也跟着发了一通牢骚,骂上司崔兴发狐假虎威,根本没把自己这些人当人看,他每天喝酒吃肉,自己和兄弟们的伙食却烂得如同猪食,牢骚发着,又听蒋青说,这种炮弹十分紧俏,拿到黑市,能以八成的价格出手,就问他怎么知道的。
蒋青看了眼左右,见无人,压低声道:“我有个亲戚,以前在德州军工厂里管事,现在专门做这种买卖。我以前听他提过一句。今天到的炮弹不少,一口木箱估计装八发,今天搬了有四五百发吧?要是拿去卖,怎么的也有一两万块钱了。”
“可惜搞不到。要不然,我联系我的亲戚,只要把东西运出去,一手交钱一手交货,别的什么都不用管,拿了钱就走人,回乡买屋娶妻,谁还要当什么大头兵!”
蒋青咂嘴,摇头叹息。
柯六没说话,转身走了。
一夜过去,天还没亮,崔兴发的一个副官就来催人,呼喝民夫和俘虏兵,立刻起来,继续运送物资。
蒋青见柯六朝自己使眼色,跟了过去,问什么事。
“昨晚你说的,都是真的?”
蒋青点头,盯着柯六:“怎么,你想干?”
柯六咬牙道:“豁出去了!我有几个好兄弟,都愿意干。只要你联系了人,趁着东西还在路上,我们今晚上就能动手,干完了,立刻散伙走人!”
蒋青看了眼左右,附耳:“等下你寻个空子,放我走,我去安排。”
柯六又迟疑了:“我怎么知道你可靠?兄弟们可是提着脑袋干的,万一要是被你放了鸽子,东西搞出来了,人没有,我们拿着这些铁疙瘩干什么?”
蒋青一笑,不慌不忙脱下脚上那只露着拇指的破鞋,这回撕开鞋底,从里头掏出一张折叠起来的银票,递了过去:“定金。”
柯六看得目瞪口呆,接过一看,见是一张顺通银号的银票。
顺通银号是当地著名的票号,南北开有分号,银票全国可通可兑。这张银票的面额是两千银元,印鉴清晰,不可能作假。
柯六眼睛发光,伸手要拿,蒋青缩手:“这是货款的十分之一,成事后,剩下的当场给付。但丑话说在前,要是干不成,你们自己办砸了,丢了命,别怪我。”
柯六不是傻子,一想,也就明白了。
两千块的银票,如此一笔巨款,对方竟随身携带,绝不可能事出偶然。
显然,他就是冲着这批炮弹来的。
但这对于自己来说,无关紧要。
替人卖命,拿不到钱,还非打则骂,实在是没办法,这才忍了下去。现在有了这样一个天上掉馅饼的机会,不抓更待何时。
两万块钱,即便十几个人分,到手也有一两千。
这要当兵一二十年不吃不喝,在不丢命的前提下,才能攒的下来。
柯六目露狠戾之色,咬牙道:“放心,事若不成,绝不怪你!”
蒋青将银票递了过去。
天亮后,柯六趁上头不备,私放蒋青。
民夫和俘虏兵的人数数千,这些天,驱着各种畜力车,不断地往返在车站和刘家口之间的这段一百多公里的路上,少个把人,除了负责看守的,谁能留意的到。
半夜,载着这几百发炮弹的十几辆畜力车拐进一条岔道,消失在了夜色里。
次日清早,是陆宏达对刘家口发动大规模炮火进攻的第三天。
中午时分,主力已经撤退到了刘家口北的北军有了新的动向,全员继续北退。
而与此同时,陆宏达也刚收到另外一个消息。
他安排的廖寿光的人马在从侧路进攻的时候,意外遭遇强力阻拦,计划受阻,迟迟没能形成夹击之势。
他担心贺汉渚完全放弃刘家口这个据点。这样的话,等他休整好,再和另外两路人马呼应,卷土重来,无异于放虎归山。
战机一旦失去,就不能再来。
陆宏达不再等待,立刻命令部队往刘家口进发,依然是炮兵营打前阵,以占据统治力的炮火开道。
炮兵营新到的十架大炮狂轰滥炸,十公里内,指哪打哪,一片焦土。北军火炮射程不够,抵抗有限,并且,虽然也组织了几次地面反攻,但无一例外,全部失败。
下午三点,陆宏达收到最新战报,前锋部队已经推进到距离北军第二个据点不到三公里的地方,不但如此,路上还缴获了十几门对方撤退时来不及带走的大炮。
此外,据确切的消息,贺汉渚本人,就在这个据点之中。
陆宏达兴奋无比,不顾危险,在骑兵营的保护下,来到最前方的瞭望点,登高,用望眼镜观察着敌情。
他看见对面的阵地上,士兵如蚂蚁一般移动,在自己猛烈的炮火攻击下,完全失了章法,纷纷躲进战壕。他胸中此前几月因为战局不利而积聚的闷气一扫而空,豪情万丈,下令,进行最后一轮炮火的密集攻击,在彻底摧毁对方的阵地后,发动由骑兵和步兵组成的联合野战进攻。
不料片刻后,炮兵营的营长跑了过来,说最晚原本中午应该就能运到的最新一批炮弹,现在还不见踪影,而此前库存的炮弹已消耗殆尽,现在没法进行大规模的密集攻击。
陆宏达吃了一惊,立刻联系后勤部的崔兴发。
不多时,参谋脸色灰败地向他报告,出了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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